可又有谁在乎？
再多的不甘、怨懑，在被六叔一掌打落混沌洪荒之时，都只能化作无声苦涩的一片死寂。
……
“混沌洪荒”，乃是上古神葬，吞噬星云万物。
按说任是再厉害的仙灵，跌落下去也是必死无疑。
夏长泽不知为何侥幸没死，却也足足没了大半条命。如今这般躺着不知身在何处，目不能视、手不能动，心里知道只怕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也要从此沦为废人。
他着实年岁不大。
经历数番劫难本已心力交瘁，此时更着实是深感委屈绝望、难以自抑。
但，犹记娘亲临终前的病榻旁，他曾答应过她以后要坚强。
既立下誓言，便要一生遵守。打那之后，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所以这次也不会，就算再难……
却就在这样心口剧颤、委顿难当之际，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贴在了额间。
轻轻磨蹭着他蹙起的眉心，帮他将纠结展平。
“我知道你渴。”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轻缓，很是好听：“但你才刚醒，整个儿还虚弱得很，这山泉水得一点点慢慢喝才可。你且忍忍，过一炷香我再多喂你些，嗯？”
“……”
夏长泽觉得，那应该是一只经常拿弓射箭的手。
手心和指腹都累了好多处茧，沾染着林叶和药草清香的气息。
皮肤似乎也比常人体温略高，所触之处皆暖融融的。
夏长泽记得父皇的手常年是冰的，一点都不温暖。
当然，父皇也并不太愿意碰他就是了。
纵然他从小到大一直拼命努力，想要有朝一日能被父皇看到，摸摸头、或许有幸得到半句夸奖、一丝欣慰笑意。
可他等啊等，等了好多年，直到最后，他想要的都没能等到过。
而今，却由一双陌生人的手抚慰了他的疼痛，继而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头顶，叹了口气，哄他一般低低道了一声“乖”。
乖。
那一刻，侵入四肢百骸的，是一股陌生而骇人的暖流。
云锦小太子屏着呼吸，一时不知该不该惊、又该不该怕，只能那样僵僵躺着。
在再度陷入昏睡之前，夏长泽偷偷地猜想。
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虽看不到，却能清晰感觉到周遭的气息全然陌生。知道自己多半已不在翡云宫……甚至可能已不在天都、不在云锦。
男人的气息，同样全然陌生。不是他曾经的下仆、不是父皇的臣子，亦不是他匆匆十余年曾见过的任何人。
夏长泽一个人在东宫生活十余年，可谓也算历尽刀光剑影、人心险恶。
生母走后，乳娘很快便被父皇的爱妾借故刁难流放，信任的侍卫被一个个送上沙场，就连偷养的小鸟也会被兄长故意放猫抓去。
似乎只要是他喜欢的、想亲近的，都会很快消失不见。
留下的那些，则各有不能说的使命……他也怨恨过、暗地里算计收拾过，以至于后来的麻木不仁，自以为早已学会了不该再去相信、依赖任何人。
但……许是被打下洪荒，死过了一次的关系。
反正也废人一个、烂命一条，更懒得再去设防、再费心去猜来算去。
……活着真的好累，这些年来他过得真的是好累。
已经不想再管身边之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终归生死有命，其余的随他去吧。
明明这么恹恹想着，却不知为何又偷偷觉得，这个人救了自己的男人，声音和温度……都莫名叫人心安。
多半，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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