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黑夜总是来的那么早，高铁到达苏州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因为是倒数第二站，车上的乘客已经不是很多，乘务员们开始穿梭于列车之间提醒大家到站了，我也开始翻找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坐在我身旁的男人还在睡着，似乎并没有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所影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坐到终点站，但我也无法贸然地叫醒他。我没有理由对萍水相逢的乘客负责，也不想背负上吵醒他而带来的麻烦，我们只是偶然坐在一起的过客，甚至根本没有过一丝交流。我的眼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就像害怕什么似的移开了，匆忙确认了没有什么东西遗漏后，我赶紧拉着行李离开了座位。
时隔近五个小时后，我的双脚终于又重新踩在了坚实的水泥地上，呼吸着南方还尚带暖意的气息，在数九的寒冬中我竟隐约感到了一丝炎热。苏州，一个我不记得已经来过多少次的城市。不同于干冷的天津，苏州的冬天是柔美的，没有阴沉的霾和恼人的雪，连风都是温和的。尽管我每一次都是因为工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我还是十分喜欢这个充满生机的地方。
我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着急离开，而是就那样立在站台上。望着飞速奔向远方的列车和渐渐稀少的人群，我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尼古丁和咖啡因的刺激感瞬间就消解了我全身肌肉的酸痛，我的身体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力量。
我一边享受着片刻的欢愉，一边又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喂，璐璐现在怎么样了，退烧了吗？”我抿了一口烟雾问道。
“没事了，打完针之后已经好多了”，妻子压低声音说着，“等一下啊，现在璐璐已经睡着了，我出去跟你说。”
“啊，可把我吓坏了，居然那么高的温度。我都怕把孩子脑子烧坏了，爸妈也都被吓得不轻。”妻子惊魂未定地说。
我能听出妻子语气中还是有着一丝的害怕，但是情绪明显比刚才已经稳定了许多。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担心死我了，我刚才都想赶紧坐飞机赶紧回去了呢！”我开玩笑般逗着妻子，烟雾从嘴里随着话语一同飞了出去。
“你呀，就嘴上说说，你说璐璐哪次生病你在家了？你就说上次璐璐。。。”
我知道妻子又要开始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上一遍，急忙打断她：“行了行了，我错了我错了，等我回家，请你们娘俩吃大餐好吧，你们想吃什么随便提，我全都满足！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每次都是这样想用好吃的搪塞我们，你忙完工作抓紧回来啊，这大过年的。”妻子嘴上这么说着，但我隔着电话听到妻子的语气放松了不少。
“我知道我知道，对了，你想吃苏州的什么，大闸蟹还是爊鸭？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呀！”我又嘬了一口烟说道。
“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螃蟹和鸭子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次了！苏绣家里都好几张了，茶叶也都好多盒了，爸那儿的碧螺春喝不完都送人了。买那么多干什么啊，钱都浪费了！”妻子略带埋怨地说着。
我不由苦笑，被妻子说得无言以对。我自己都忘了居然买过那么多，还妄图用这些重复的东西敷衍妻子。我只好对着电话傻笑两声，来掩饰心里的愧疚。
说话间，香烟几乎已经燃烧殆尽。不知道是这里的乘务员比较宽松还是暂时没有其他列车进站，居然没有人在意我嘴里的烟蒂，心里不免有些窃喜。
“我要出站了啊，等我到酒店再说吧。”我一边掐掉嘴里的烟蒂，一边和妻子说着。
“还打什么电话啊，都老夫老妻了还煲电话粥啊，你忙你的吧，我一会儿也该让璐璐吃饭了。”
“那你好好照顾璐璐啊。这天太冷了，别又着凉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还用你说，没什么事儿挂了啊。”妻子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妻子总是这样，好像一旦脱离了璐璐的话题，我们夫妻二人能交谈的内容就变得非常少，和我的对话也像不耐烦一样失去兴趣。这难道是中年夫妻的通病吗？没有了年轻时那样浪漫浓烈的爱，肉体和灵魂全都被无聊的生活消磨得失去了往日的激情。手中的玫瑰变成了厨房的蔬菜，香薰的精油变成了炖肉的调料，火热的诗歌变成了记钱的账本，左手握右手般的熟悉感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被稀释，如果不是女儿的存在，还有更多可以联系的纽带吗。
我不知道。
随着逐渐变深的夜色，北风也跟着凶狠了起来，吹乱了我的思绪。我打了一个寒战，不禁感叹到底是冬天，南方也避免不了寒冷的侵袭。空荡荡的站台上，除了我已经几乎没有了其他人，我规规矩矩地把烟蒂扔进垃圾箱里，乘坐电梯离开了站台。
我走在苏州高铁站的大厅里，脑海中已经开始想着在酒店里泡上一个舒服的澡，然后再喝上一罐美味的啤酒了。在温暖的空调房里喝一罐冻得冰凉的啤酒，真是再舒服不过了，配菜吃什么呢？是花生米还是鸭脖子呢？要不就都吃吧！正当我还一边沉醉于美丽的幻想一边将要通过出站口时，我发现，我的身份证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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