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郁宁眼里, 他的妻子总是很忙。
她忙于做太多正事，开商道，行善，筹办学堂, 似是燃烧自己生命一样在力所能及的做好事，这让他烦闷又不解。
他把他所有的时间都给她，但她反而给不了他太多时间。
他们共处的时光就像是偷来的，处一分少一分, 他多希望她眼里他最重要, 能将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但她却总是做不到。
他不解, 有时候也不免抱怨她冷落他, 但终归他还是将她看得最重，以她的心意和意愿为先。
她想做什么, 他就支持她做什么，他爱她，只愿让她顺心如意。
***
那一年的春天, 晴日和暖，花色鲜艳，望眼可及之处, 满庭春意。
院子里桃花与梨花灼灼盛开, 桃花粉红, 梨花雪白, 是每年他和她都要看上一次的美景。
从早上起床开始, 他就有些懒洋洋的，见天气不错，就拉了她的手坐在院中赏花。
树下石凳上，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一起看花，他总是很喜欢这种只和她在一起的静谧时光。
颜书语抬头看着迎风飘落的或白或粉花瓣，神色安静，目光柔和，裴郁宁握着她的手，靠在她身边，也抬眼去看漫天繁花，“好看吗？”
“好看。”她轻声回了他一句。
“长宁，你觉得这一生圆满吗？”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询问。
颜书语看他一如过去的眼神，点了点头，温柔一笑，“圆满。”
她这一生满足了曾经所有的遗憾，找回了太多东西，所以格外圆满。
“那很好。”他微微一笑，在她眉心亲了一下，继续抱着她去看花。
这句话落后，院子里再度恢复了安静，漫天春意繁花中，她坐在树下，他坐在她旁边，靠在她身上安静的离开。
颜书语伸出手，接住那飘来的花瓣，掌心中，粉红桃花灼灼，明媚鲜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低声念了一句，往日里最喜欢这句诗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这一日，她坐在树下看了一整天的花，看它们盛开，看它们凋零，直至暮色已深。
“月明露重，愿今夜好梦。”
最后，她留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安静的等下去。
那人出现时，她正在看夜空繁星，深蓝色的天幕中，无数星光闪耀，每一颗都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看到出现在院子里的人，她轻声问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了。”
老和尚慈眉善目，眼含悲悯，“女施主何苦如此。”
颜书语笑了一下，手抚上身旁人脸颊，他往日里总是很暖，今天却有些凉，她看着他平和安详神情，面目平静，“夫妻一体，我总要和他一起的。”
“更何况，我只是个俗人。”
老和尚摇头一叹，道了声佛号，“女施主，大善。”
颜书语神色不动，只听他说，老和尚笑得无奈，缓缓开口，“百世夭折。”
***
成希三十五年，西北，昌州栾城。
难得有雨的春季，雾蒙蒙的春雨唰唰地下着，透过雨幕，能看到或走或跑的人影，眼花缭乱中，是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
昌州的栾城，作为西北商道上的璀璨明珠，向来备受青睐，因此即便是春雨不停，这外面的人也只多不少，热闹得厉害。
撑着一把月夜梨花油纸伞的男人，走过青石街道，在微风细雨中入了幽静小巷尽头的青石小院。
小院人声空寂，错落石块的缝隙中，青苔与野草丛生，绿意澄明，却也寂寞。
“时间到了，我来了。”撑着伞的男人静静站在门前，语调低沉。
许久，院中才传来一声叹息，慈眉善目双掌合十的老和尚慢慢打开了木门。
“十五年已过，施主执念还未消？”虽是在问，老和尚却心知肚明，如今也不过是多此一举，但该问的，他还得问。
“你说，我做。”同当年一样，他仍旧坚决执拗得厉害。
“逆天改命，百世夭折，实非儿戏。”老和尚苦劝迷途之人，“还望施主三思。”
他心中到底不忍，同以往一样多劝了两句，“事情并非无转圜余地，施主大可不必让夫人怀怨而回，纵然她不知前情，你仍可补她一世圆满。”
男人不为所动，眼神投向她和家所在的地方，语调柔软，“如果她不记得了，那做这一切也就没意义了。”
“她走的时候不开心，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受不了，”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消沉与暗哑，“所以，纵然以后是百世夭折之命，我也要补她一世圆满。”
“痴儿，痴儿。”老和尚叹息一声，终应下了他所请。
她走后，他等了十五年，终于等来同她的再会。
裴郁宁最后看一眼幽静的小院，缠.绵春雨中，回了他在西北给她的新家。
现在，他终于能回去她身边了。
***
“痴.男怨女，情障难消。”老和尚闭目叹息，不再开口。
颜书语怔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指尖抚着他眉目，她笑了一笑，无奈又怅惘，“他的性子，向来如此。”
“所以，我总是麻烦的。”她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人，神色平静，“有劳大师了。”
老和尚摇头一叹，有了更多的慈悲与悲悯，“女施主福缘深厚，有大功德，若执意如此，或许可挽回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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