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衡端详着孟霜猛然受伤的神情，觉得十分造孽。
魔头柳阑逃出的那缕精魂，是因为近着人气，借着所见所闻才修成的人。所以它的性格脾性——谨慎、包容、温和，一切的一切，和柳阑本体无关。
虚像罢了，全源自他曾接触过的众生众相，而且虚像的一切记忆都不会被本体保留。
这对自以为自小和柳阑长大的孟霜，确实残忍了点。
毕竟柳阑在孟霜心中的重要程度，可是能够让孟霜放弃师尊给的任务，先要给柳阑报仇的。
……
元清衡思索片刻，还是抬手，伸出两根手指，按下了柳阑手里的剑，沉声道：“这就是你修为人形的那一缕精魂，在云墨山结识的师弟，孟霜。”
“哦，原来如此。”
柳阑点头，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把佩剑还给莫名其妙被夺宝剑、脸色全黑的萧蕴：“那我可要声明，一缕精魂而已，所作所为和我本人无关。所以……”
他看着孟霜，轻轻地抬了下眉，懒洋洋地对孟霜拱了下手：“往事还是都忘了吧，小师弟。”
孟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模样极为心碎。
饶是纪澈这种缺根筋的，都觉得这话说得太过绝对，不是很圆满。
但魔物，天性放纵如此。从柳阑和伪神明明有血海深仇，但欣然应允追随伪神其实就能看出一二。
他对过往毫不珍惜，多提及，他只会觉得累赘而已。
“行了。”元清衡瞥见眼眶发红的孟霜，中止了这个话题，侧眸看了柳阑一眼：“有什么恩怨纠葛留着日后慢慢说，本君没有时间供你浪费。柳阑，本君问你……”
柳阑这才再不谈此事，对了元清衡勾了下嘴角：“神君，请尽情地问。”
“现在的你，可是曾寒的对手？”
“当然。”柳阑面容带笑，似乎对此事极为感兴趣，语气狂妄：“曾寒他可以随我杀吗？”
孟霜闻言，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跌坐在了地上。
仅仅是出了师门一趟，他不明白，一切为何变成了这样。大师兄，居然要杀他们的师尊。
元清衡看着他，露出的一双眼眸没半点笑意，低声斥责着他：“柳阑，你百年未出过伏灵狱，就敢夸下如此海口？”
“并非我狂妄，如果……”
柳阑看着伪神挺漂亮、瞳仁又冷又清透的眼睛，怔愣片刻，稍微低下了头，紧接着，目光触及的又是元清衡两只削冰团玉般的手。
他几不可闻地挑了眉。
这双手，纤细白皙，可真不像染过万人鲜血的样子。伪神身上，从来有太多让他意外的地方。
听闻伪神面貌丑陋，这是真的吗？但单看这双眼睛和这两只手，的确不像。
嘶……
久未闻柳阑答复，元清衡皱起眉头：“如果什么？”
回过神，柳阑这才接着道：“……如果神君不信，我即刻启程去云墨山，提着曾寒的头回来就是。”
元清衡其实很想说这样好极了，你快快前去。
只是柳阑的话音刚落，周围就蓦地生了一层不寻常的动荡，连风都是气势威仪地刮来，飞沙走石，雾涌宫内。
周围山川万物似乎都在吟、啼、鸣、唳，肃穆又庄严。
萧蕴腰间的佩剑开始作响，纪澈执起重刀。黄金宫众人，皆立刻，忠心护主。
柳阑也警惕起来，眯起眼睛盯着某一处。
元清衡被众人挡在身后，伸手稍微扶了把门，现在的头晕得更加厉害。
他本来打算安排完柳阑对抗曾寒之事就去歇息，没想到一茬接一茬真就没完没了了。
快烦死他了。
“谁说要提我的头回来？”
突然，一男人的声音自黄烟之后响起，这声线不仅不低沉，还十分温和，润得简直像一汪泉水。
一瞬间，周围变得要多安静就有多安静。
黄金宫上下，居然有些惧怕着来人。
元清衡强忍头晕抬起头。
烟尘落定后，缓步走近了一靴踏狻猊，玉带缠腰，额饰赤色抹额的男人。
男人面容清雅，身量高挑，手执一把未开的折扇，正笑吟吟地看着元清衡。
片刻后，走近了，男人行一礼，才柔声道：“百年了，神君，别来无恙。”
他的嗓音温柔，语气熟稔，面对着伪神，当真如和挚友叙旧一般。
孟霜看清来人，睁大了眼睛，跪伏在地，激动地唤着：“师尊，你快看看大师兄吧，他不记得我们了。”
同是曾寒徒弟的纪澈到底被萧蕴磨出了规矩，看着孟霜这个咋咋呼呼的样子，还先一步低声说上他了：“入了黄金宫，我们的主人就只有神君一个，除了神君，谁都不能跪，快起来！而且你也不看看，这是我们能说话的场合吗？”
孟霜半点不信，仍然跪着，满怀祈盼地，把所有的依托都放在了他的师尊身上。
但曾寒果然分毫不为所动，从始至终，只眨也不眨地继续看被黄金面具遮挡面容的元清衡。
他长着一双多情的凤眼，看再寡淡的事物似乎都能露出自己的一片真心，叫人心生好感，从而逐渐溺毙其中。
这就是……曾寒？
元清衡倒也没有想过，这个千方百计想要杀自己的人，居然还是一把温柔刀。
来者，绝非善类。
柳阑上下打量着曾寒，面色不虞，皱起眉头：“你在看什么？若是百年前，你也敢这样看着神君？”
曾寒闻言，这下倒十分委屈，推开折扇，挡住自己的半张脸：“毕竟百年交情，所以我待神君自然一如从前。如今被斥责唐突，大概是我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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