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桌
十六年，我总是在时间的缝隙里窥探自己的身影，那个熟悉的却未曾用自己的眼球打量过的身影。
记事起，第一帧画面是摆放在楼房里一张很大的木制餐桌。每每到了饭点，姐姐和我总是爬上配套的大椅子。她大我两岁，个儿也比我高挑，坐在椅子上正好能拣到菜。而我总是要蹲在椅子上或者垫两三本书上去，才勉强不和桌面平行。母亲总是忙东忙西，直到把饭菜平稳的端在桌子上，才会悠闲地坐在我和姐姐之间，给我喂食，偶尔也会拣些菜放到姐姐的嘴巴里，因为姐姐也很挑食，所以偶尔也会扭过嘴巴抵制，但当然会换来一些母亲的说教。我嘛，当时还小，一些事大抵也是记不清了，只觉得那时候仿佛是时光回溯，总是模糊地构嵌起一些记忆然后丢给现在的我。
再过久些，晚点的餐桌上渐渐只成了我和母亲。姐姐上了幼稚园，每天起的很早，甚至有些冬日，8点的早晨还是如同夜晚一样布满黑幕。我总是会被吵醒，因为母亲从床上起身也带走了在我身上她的余温。但我总是眯着眼看她悄悄地走进厨房亮起灯，给姐姐打理早餐，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在另一头摇晃着熟睡的姐姐。未等姐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便娴熟地给姐姐套好了衣裳，只是姐姐总是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再一次等待母亲的呼唤，有时还会伴随着她抽泣的声音，一同消失在闭门的一瞬间。我也总是迫不及待地在这一瞬间前，和寂静的空间说“拜拜”，努力地闭上眼睛，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幻想母亲还在身边。当听到家门开锁声响起时才会泄口气，才会觉得自己很安全。当然幼小的我怎能忍受黑暗带来的压抑，有几时，我便赤裸着身子冲出家门，淌着眼泪找寻母亲的轨迹。可能是母子连心吧，母亲也总是急匆匆地跑来，脱下外衣裹在我身上，又急匆匆地抱起我跑上楼梯，安抚我入睡。
这张餐桌时而也会变成四个人。因为那时我便已然很少见到过父亲在家的模样。只是父亲在我记忆里都很“匆匆”。匆匆到访，匆匆亲近，匆匆离开。我并没有对他有过多的依赖，大多数时候只会听到母亲用电话和那个熟悉的声音交谈，时不时也会把听筒搭在我的耳边，让我问候上几句。我当然知道要说什么，脱出口的话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是真心思念的言语。但我并不觉得父亲能理解我当初稚嫩慰问的话语，或者在一旁听我讲话的母亲也只能觉得那些言语只是孩子慰问的一种方式罢了。因此在那时那般幼小的我，已经对世界产生了怀疑。
没法经历其他人的时间，没法透过其他人的眼睛看到世界的模样，没法穿梭在其他人的思绪里了解对方的想法。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有放弃怀疑。或许除我以外的其他人都只是编织的代码，在等候我同我走过这一道；或许我自己才是一串代码，会有漏洞的代码，很早之前就被编织，在等候某个人陪他走过一道。就这样，我扮演着“自己”以及要说再见的其他人，在这个世界上共同喘息着。
我想逃过一劫，不被世界抹去记忆。如同那张餐桌，后来大抵是不再用了。记得是被运走了，连同被运走的还有一起吃过饭菜的人渗透的感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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