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场，发觉楚昭华还在场边，颇有些意外，遂从她手中接过擦汗的帕子和羊皮水袋，直接把水袋拧开了从头浇下，鸦羽般的乌发被淋得湿漉漉的，连睫毛上都挂着水珠，染得一双眼都带上了氤氲水汽：“我还以为你对击鞠没兴趣。”
她对击鞠自然是没兴趣的。
楚昭华道：“观赏殿下英姿的良机，又怎么好错过？”
李毓知道她又多半是随口胡说，可这话听在耳朵里，却是心满意足：“明日就是秋猎了，我带你一同狩猎去。”
裴臻见此情况，忙上前一步，作揖道：“楚王殿下。”
李毓这才发觉楚昭华身边竟还站着一个人，而那人居然是裴秀水的父亲，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原来是裴大人，失礼失礼。”
裴臻举手还礼：“方才下官正同楚姑娘道谢，为了我家侄儿的事情，楚姑娘真是费心了。”
李毓笑道：“裴相和裴大人都太客气了，不过是一件小事，哪里值得这般谢来谢去的。”
“裴大人适才邀我有空去指点裴家小姐习武，我想指点是不敢当的，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西唐的贵女学武，大多也就是学点花架子，架势是好看了，基本功却一点都没打好，武师也专门挑些招式好看花哨的教。楚昭华别说是指点几个贵女了，就是指点武师都绰绰有余，她却说想跟人切磋。
周围听见的都用一种格外怜悯的眼神地望着毫不知情的裴臻。
李毓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竟是如此正直，笑意加深：“我家昭华有些顽皮，还要请裴大人多多包容了。”
裴臻眉头一跳，觉得楚王殿下说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对劲，别是堂堂相国和楚王在抢人了。
楚昭华看看裴臻，又捻着手上的帕子，轻柔地为李毓拭去了脸上的水珠，柔声细气地开口：“虽说现在还有些暑气，可别一不当心就着凉了，殿下可想要我伺候沐浴？”
李毓挑眉：“嗯……本王准了。”
裴臻这下连眼皮都在跳了，裴珩当真是要跟楚王殿下抢人的话，这简直是、简直是有失体统。裴臻是个庸才，被猪油蒙了心也是正常的，可楚昭华却乐意配合他玩，那才是不正常。待走到四下无人处，李毓脸上笑意不变，问道：“说吧，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会有这么好心？”
“可能我这回就是好心呢，说不定裴大人就是我血缘上的大伯，帮帮他又无妨。而且大伯的表情这么丰富，看一眼都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可比血缘上的爹要可爱多了。”
李毓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轻描淡写道：“随你爱说不说，过来伺候我沐浴。”
“……刚才是开玩笑的。”
“呵，君无戏言，我从不开玩笑。”
楚昭华压低声音道：“你又不是皇帝，说什么君无戏言。”
——虽然将来是，但至少现在还不是。
“快点来，磨蹭就是虚度光阴，早点开始就早点结束。”
楚昭华只觉得匪夷所思，还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以后同楚王妃春宵一度他敢不敢说这句话。李毓对猎场所在的秋骊山熟悉，很快就找到一处热泉的泉眼，顾自脱了外袍扔在地下。楚昭华尴尬地转过身去，对着热泉外的一片竹林，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隔了一会儿，总算听见李毓长舒了一口气，语带慵懒：“把胰子拿过来给我。”
胰子和替换的衣服都在她手上。她选了块干净的石头把衣服放下，又背过身倒退着往热泉走去。才走了三五步，便听李毓道：“转过身来走，万一你掉了进来，我可不习惯同人共浴。”
楚昭华握了握拳，把心一横，转过身大踏步穿过青烟般的水汽，走到热泉边上，把胰子递去。
热泉的水有些深，没到李毓的胸口之上，他本来正靠在石边闭目养神，现在睁开眼，眼角被水汽熏得发红，眼带慵懒地瞟了她一眼：“过来帮我洗头。”
“……你不会自己洗？”
“不会。”
“你在崇玄时候，还有人能帮你洗？”
“我身边留了两个侍从，自然会服侍我。”李毓回答得理所当然。
楚昭华无从辩驳，只得在石边坐下，将胰子泡在水中，然后打出泡沫，揉在他的发上。她十指纤纤，按摩头皮的力道却正好，引得人忍不住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她不由顿了一下，又继续把泡沫涂满乌发，然后撩起水来冲洗。
李毓生来就是一副被人服侍惯了的样子，让她都觉得仿佛从前在崇玄见过的李毓一定是她记忆错乱，头脑不清了。她又用胰子为他洗了第二遍头发，在冲洗泡沫的时候，李毓突然睁开眼，融着胰子泡沫的水流入他的眼睛里，他忙用手捂住眼睛，却已经来不及了。
楚昭华哼了一声，舀水帮他冲洗眼睛：“睁眼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会睁眼，皂角进了眼睛也是活该，喂——”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她直接被李毓拉进了水中。
热泉的深度根本让她站立不稳，她扑腾了两下总算踩水浮了起来，还没说话，又被李毓泼了一脸水。李毓轻笑了一声，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跟自己齐平的位置。楚昭华怒道：“你不是说不习惯同人共浴吗？”
李毓探手到她的衣领中，摸到了那块刻着他生辰八字的玉牌，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果然贴身戴着这玉牌，真乖。”
楚昭华大怒：“你这混蛋！”她话一出口就知道毫无威慑力，她之前还说朱红，只会左一句混蛋、右一句不要脸翻来覆去地骂，结果放在自己身上，也根本骂不出几个词来。李毓盯着她看了一阵，又笑了：“不妨再多骂几句，我就喜欢看你气急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她正酝酿着骂人的一个百个脏字，忽然李毓往水中沉去，她这一张嘴直接几口泉水灌了进去，她不得不立刻闭嘴，愤怒地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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