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笪桥遗恨（三）
六月已巳日。
朱棣在南京奉天殿即皇帝位，以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之说坐实天下，其后立即革除了建文年号，开列出“奸臣榜”，关城搜捕，大肆诛杀了一批建文朝臣。
并着手清理之前违悖他旨意的人。
六月没有飞霜，淳亭长街上却满是白色的撤纸，经月不散！
武力能夺取天下，治理天下却需要文臣们臣服匡扶，以前朝忠臣自居的梅殷，此时在朱棣的眼中倒成了香饽饽。
若得到了他的臣服，将会大获人心，窃回的皇位也能得到公认，简直羡杀旁人，不亦乐乎！
朱棣让人捎信给宁国公主，逼她写下血书去告之梅殷，建文帝的悲惨下场。
梅殷见到血书后跪地憾哭，“君上现何在？”
公主痛哭流涕，
“已陨，身子已在大火中损毁，无法辨认容颜，经身边侍候的太监辩认，确是其人！”
梅殷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君生我生，君死我应死，容我姑且再偷生于世一段时日，以待证君踪。”
将建文帝所赐赏之物封入没立碑的衣冠冢，梅殷在宁国公主的以死相逼下，动身前往应天府，去谨见新帝朱棣。
梅殷在辈份上可说是朱棣的姐夫，其余的长辈已走得差不多了，他可算是辈分髙的那个。
得了天下正大肆嘉将功臣的朱棣那天心情极佳，他居然冰释前嫌，亲自到城门处迎接梅殷的到来。
今天看来，这个礼节已是极度荣耀之事！
朱棣执着梅殷的手，客气一番，“驸马远道而来，可说是功高劳苦了！”
谁料心挂着先帝的安危，梅殷却不识大体，他长叹了一口气，阴着脸怔忡地回了一句，
“只有苦劳，并无功劳！”
这句不合时宜的话让朱棣的心一下冷到冰点。
心里不由去猜想，
“实情你丫就是想和我拼个鱼死网破是不，这样你丫才不负父皇所托？”
朱棣的脸当即就阴沉了下去。
接着又有奸臣谤告，奏说梅殷有意欲谋反的迹象，这令朱棣龙颜十分不悦，于是他便律令梅殷携带家眷离开淮安驻地，全家北迁顺天府待命。
其后朱棣和梅殷二人屡次因锁事交恶，两人的关系终成水火不容之势。
永乐三年十一月间，某日四更早朝。
众大臣在摸黑经过笪桥时，锦衣卫前军都督佥事谭深，锦衣卫指挥赵曦二人趁乱将梅殷挤落桥底，并阻止人们去施救，任其溺亡。
一代骄子，皇亲国戚之身的他便这样糊里糊涂的走向了奈何桥。
面对朱棣的查问，这两恶人上奏谎称梅殷是怀罪投水自尽！
这事隔了一些时日之后，才被有良知的都督同知许成揭发。
掌管宗人府的朱棣在亲自审理了这个案件，谭深和赵曦二人不但矢口否认，更是暗示是执行朱棣命令的结果。
“圣上何故责问我们二人！”
这等无耻之极的言论一出，直接让朱棣龙颜大怒，当场命力士用金瓜打落了他们的牙齿，让他们再也无法口出狂言。
抄家斩首是最初定的刑罚。
痛不欲生的宁国公主带着蒙古老仆人瓦刺灰找了上门，前来询问朱棣此案的审理结果，瓦刺灰趁机向朱棣提出了请求。
他希望能亲手剖了二人用来祭奠梅殷之灵。
朱棣首肯了他的请求。
事毕，忠烈的瓦刺灰在梅殷的墓前上吊殉主！
待张莠说完这段大逆不道的故事，张辅看见身旁的蒙古女子已是垂首哽泣，他悄然问她，
“姑娘我猜你可是瓦刺灰的后人？”
女子猛的一怔，低声说到，“我叫格乐琳，瓦刺灰正是我爷爷。”
朱拓哲却突然小声发问：“张莠呢？这个可是他的本名？”
这个问题似是有隐情，格乐琳摇了摇头，选择低头相避。
既然已坐实了格乐琳的身份，那就不难理解张莠为何知道这么多内幕。
朱拓哲端睨着正在喝闷酒的张莠，仔细琢磨他方才的对各人的态度，心里不禁疑问纵生，
“张辅之前说他可能是谷王朱橞的后人，但他刚才也骂了朱橞，倒不大像是他的后辈。“
”这乖涙嚣张的老头到底是谁？”
心里略作沉思，朱拓哲站起来大声质问，
“张莠，请问你所书写下笪桥遗恨这几个字，到底是指梅殷的恨，还是建文帝朱允炆的仇恨？”
“然后恨的可是窃了天下的朱棣，还是出卖了朱允炆的李景隆和朱橞他们？”
这些刁钻的问题让张莠先是一愣，他猛的端起手里的酒碗埋头喝上一碗，郁闷的说到：
“朱棣即位的那个月里，在应天府内大肆抄家逮捕罪臣及他们的家眷，每天押着前往郊外行刑的人络绎不绝的穿行于街市，哀号之声不绝于耳，真仿如地狱一般！”
“少年，你能想象得到这种绝望的场境吗？你知道为了这场夺位的战争前后死了多少人吗？”
“可谓罪孽深重啊！”
朱拓哲目光如炬，紧问到，“也就是说，你当年在应天府中亲历了这个事件？”
应是勾起了一段相当不快的回忆，张莠削瘦的脸一沉，长吁了一口气，接二连三的喝起了闷酒，没去作答。
朱拓哲突然发出一阵狞笑，让屋里的气氛有点瘆人。
笑过之后，他扭头对张辅说，
“张大人，那我们是不是得感谢一下李景隆和朱橞啊！倘若不是他们知礼懂事的打开城门，这场战争估计还得反复拉锯，绞肉机般拖上个好几年也打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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