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全然不知入夜不到一个时辰，邻居山头上便发生了这许多变故。
只是有点担忧，眼望远方。
这几日来一直蔚为大观的大妖气柱，竟似霎时消失了。
程真早就发现大妖的气象有点不对劲，日间似是见不得太阳一般，气柱会缩减至与众位首座相近的规模。
五品、六品的强者，在嵩山上本就为数不少，就算被精通望气术者看出来也不当回事。
简直就像刻意掩藏着形迹似的。
然而这般强大的妖族，真的有隐藏形迹的必要吗？
入夜后牠所呈现的气象之盛，于程真眼中如山峰傲立，冷对夜空星宿，根本不是程真认知中的少林强者可以抗衡的。
这想必还是牠刻意抑制的结果，不然连身无修为的凡人，也早被气柱形成的无形威压波及。
单论气势之盛，恐怕只有当日现于少林上空的佛陀金身，能稳稳压服这股妖气。
程真看不到自身动用金身之力时，形成的气柱大小，哪怕对着镜子发功也不管用。
但哪怕他在一瞬之间的爆发，足以超越大妖的常态，那又有甚么值得欢庆的呢？
“总而言之，这事不管是不成。”
“想管，却也不知该如何去管。”
“啧，要是方丈那群老家伙们能争气点，人人四品起步冲三品，哪用得着我一个小小扫地僧来替少林烦恼。”
既然妖气已暂时隐去，程真也没甚么可作，只好一直扫着地。
不远处，丝毫不知程真把自己也腹诽进去的杂役院首座赞叹不已。
“明福、明禄、明寿，你们都向明真学着点。”
“明明已过了值班时间，却仍然勤勉扫地，为我们佛门净土的卫生事务添砖建瓦。”
“我当杂役院首座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过这般老实纯良的孩子。”
老首座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感动得也快心绞痛发作了。
他自然不会知道，程真这早扫地获取了新的奖励，不是功法，而是物事。
“滴水穿石帚”。
相传来自一位长居于藏经阁多年的扫地僧人。
这位扫地僧人的根骨同样不怎么样，约莫只比原来的程真好上十七八倍左右。
有修行的资质，却卷不过少林正值全盛时的武僧们，被发配去守藏经阁。
没想到这位扫地僧日夜受佛法熏陶，忽然开悟。
不仅把当时还没被放入结界里头的七十二绝技修了个遍，修为更是凌驾于其时各大宗门的首脑。
少林最为风光的盛世，源自一位早早就被师长放弃的僧人。
程真施展一苇渡江的绝妙轻功，趁武僧们换更之时潜入藏经阁第四层，扫地获取了前辈当年的老伙计。
滴水穿石帚，看着是平平无奇的黄木旧扫帚，抵不住武道强者的一记拂袖。
却能时刻带动持帚扫地者体内周天运行，扫地即练功。
每一日每一刻每一周天的努力，看似起不了甚么大作用。
可每位强者的一身本领，均是由这一点一点的努力累积而成。
免了程真四处寻觅无人处打坐练气，防止被人发现的麻烦。
是故这一天下来，他扫地特别勤快，几乎也能冲击七品境的门坎了！
明福、明禄、明寿三位扫地僧，却被程真这内卷之鬼所害，挨了老首座的言语。
明福嚼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橘子干，咬字不清道：
“明真师兄能被我视为朋友，自然非常人能及。”
老首座竟没吐槽这自大无比的言辞。
身形瘦削，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明禄说道：
“明真师兄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哪里是我们能够学得来的呢？”
老首座瞧了瞧程真，又瞧了瞧三位扫地僧，遗憾地承认明禄没有说错。
面白如纸，一脸没睡够的肾亏相的明寿面有难色：
“明真师兄这么热心扫地，会不会不是因为勤奋，而是……实在没有别的差事可做？”
骤然冷场。
扫地僧们对说话不经大脑的明寿饱以老拳。
大伙儿好好地吹捧着明真师兄，干么无故拆人家的台？这样做对你有甚么好处？
“是了，明寿，今儿不是轮到你到客舍处打扫吗？”
被打了一头包的明寿摇头。
“明真师兄自发代我打扫，说是想借此机会，见识一下这次带团造访的金刚寺佛子是何等风光。”
众僧“喔”的一声。
只是眼光之中，都带上了一股“懂的就懂”的意味。
金刚寺的僧团会在少林逗留三日，与少林僧众交换一些难得的佛经抄文。
不涉及利益分配时，两寺的关系其实没像少林与官府间闹得这么僵。
毕竟昔日诸国乱战，佛门各家大行其道之时，禅宗是少数。
此刻已成佛门之首的四大寺，也曾有过携手并存的时光。
奈何时势逼人。
金刚寺不去补上少林衰落后空出的缺口，自然有别的佛寺或是教派补上。
而少林虽已处于弱势，难道就能眼看着同行们夺走所有利益而不作反抗？
两寺间的关系，微妙难以说清。
但按照礼数，少林将同为佛门弟子的金刚寺僧团安置于位于山门之外的客舍，似乎是不太恰当。
可惜少林千年寺规，不可轻废。
女眷不得入寺门。
而这一代金刚山金刚寺选为接班人的佛子，正是女儿身。
…
佛子这夜晚了起床，梳洗既毕，已错过了少林寺待客饭堂的用饭时间。
她修的功法颇为特异，一天须有近六个时辰陷入沉眠，可说是在睡梦中修行，在修行中睡梦。
睡梦罗汉功，又称夜猫子神功。
既然醒着的时间没法太长，她自然选在没有阳光曝晒的夜间活动。
诵了会经，点了熏香，以千里自大雪山运来的雪莲水抹过一头青丝。
佛子素手梳发，对镜不语。
她原本打算摇动袖中铜铃，令随行的金光力士设起炉头开小灶。
金刚寺的素菜天下闻名，本就比少林的粗砺饭**致得多。
只是……镜中的脸庞，似是比前几天又丰满了一点？
佛子自幼聪慧明辩，见性知机，可称佛门年轻一代第一人。
然而她就没想明白过，为何天天茹素，竟也能长肉？
佛子心里慨叹。
怕是近日来舟车劳动，少了锻炼。
不久前隐没于山头外不远处的妖族，正好教她舒展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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