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泠便没有回到马车中,静静远观着那正驰骋而来的马匹。
那马匹上的人看到了盛云城的马队,远远便停住了脚,驻马而立。
此人身材高大,遮在一身深青色的南煦大氅之中,连脸面也以兜帽遮盖。他的马极好,蹄若巨碗,足若粗柱,身高腰轻,马目炯然,只是满身灰尘仆仆,显然赶了许多路。
那一人一马,站在漠山屯的大道上,仿佛擎天一柱。
他并不过来,也只是远远看着夏泠的马车。
“夏将军?”姜逖不知道要不要将此人驱走或请来。
夏泠一摆手,示意毋妄动,姜逖是有军职之人,稍不慎重,容易礼节不妥。
他只与那人无声对望着。
俄顷,夏泠传来笔墨,龙飞凤舞一番,抬首扬绢,让手中的一幅字在漠北的天空中,随着干燥的沙风而逐渐变干。
千羽看到上面写的是:“千里其何如,微风吹兰杜”。千羽识文断字,知道这是一幅写给好友的字。千羽跟随夏泠已经有五年了,却从未曾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千羽一边暗自揣测来人的身份,一边走上去将字递给那人。
那人伸手接下。千羽看到:他的手结实修长,略有薄茧,是出身矜贵,只练弓马之人方能有的双手。此人姿态十分淡然,更无一字相吐。他收起字,策马便向着来路而走。
烟尘滚滚来,又烟尘滚滚去。
此人来过,又仿佛从没来过……
夏泠吩咐一声:“无事了,随我回盛云城。”
姜逖一声令下,惊云骑整齐上马,旌旗飘飘,战队赫赫。夏泠靠回马车的软卧中,疲惫地闭上眼睛:“千寻,到了盛云城再叫醒我。”
================
入夜,盛云城的将军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屋子中西边有放着青瓷珍玩的博古架,东面挂着以出谷山人笔风绘就的《大涤草堂图》,中间一张苦梨木瘤花大案桌,上面均窑笔海、珊瑚笔架、湖州羊毫、徽州松墨一应俱全。
夏泠坐在一盏红纱罩子的纱笼灯前,扶着头看书。
千羽千寻送上一盏青瓷斗彩碗装的太平银针,见他没什么吩咐,两人便默默退了出去。千寻说:“这事情得去问问师娘。”又责怪千羽,“你乃师父的关门弟子,怎么如此重要的药材也不知道?”千羽一向自居仙风道骨:“我如何能够知道,跟着公子有五年了,师父这五年鼓捣出来的新药我如何得知?”……
两人互相埋怨着慢慢走远了。
夏泠喝一口茶,合拢书本,抬头看到那张《大涤草堂图》,题字中有“樗散数株”四字尤其触目。
这张画是他在岚京清蓼画院的义弟纪子瞻所作,他们都昵称他纪子。
纪子自小体弱多病,弄得多愁善感,小小年纪便常以“枯朽”自喻,常被朋友们嗤笑。夏泠望着画卷,只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樗散数株”的境地,不由兀兀出神。
他打开一个抽屉,两节断落的玉簪出现在深处,簪身断头处曾经染过他的掌中血,此时血痕难消,莹白的玉质上有暗红的横纹。
夏泠在一张浅黄色厚笺纸上,写下一道军谕,仔细通读了两遍,才将自己的帅印压放在信纸上。然后,一个人,慢慢走到府门,向着深深天连山,茫茫西域土而去。
荒野春风从他的衣袍边掠过,掀起他的衣衫袍角。
================
紫薇星动,北极天狼。
万草伏低的大草原上,一队人马正在悄悄靠拢南煦朝的矻赤堡。为首的男子黑发浓目,须发虬张,正是羌零王恩波。
岂兰崖战败,漠山屯会谈又得不到北祁的支持,导致草场损失。恩波知道,明刀明枪他不是那些肚肠子弯弯绕绕的南蛮子的对手,唯有铁骑突袭才是他们游牧民族的武器。
“王爷,前边有人。”有斥侯踏着茂草回来禀报。
恩波道:“看看什么人?”
“好似是南煦朝的夏泠。”
“什么?再探!”恩波眼眸中闪动着狐疑。
喜欢云过山如画请大家收藏:(m.7fwx.org)云过山如画起凡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