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转头不敢看，有人失声尖叫，还有的人大声叫好……在乱哄哄的声音中，石块四分五裂，老女人抖掉衣服上的碎石块，艰难地爬了起来。
她并没有下去休息，而是牵着那只小猴，一人一猴讨赏。
打赏的比刚才的人多了一点，邵寒和马滔依旧打赏一块钱，而其他人给的都是些毛票和角子。
并不是新东村人不肯捧钱场，实在是这样的杂技表演每隔几个月就能看上一回，村民们看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中年男子收起赏钱，再次招了招手。
一名十多岁的瘦削少年慢腾腾地走到场地中央，等到他抬起头来，章秀青不由得惊呆了，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自己的家乡看到谢成非。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中年男子一手扣住谢成非的肩膀，另一只手拉着他的右手臂，使劲一扯。在一阵杀猪般的叫疼声中，谢成非的右胳膊被硬生生拉脱臼了。
在一片同情声中，中年男子再接再厉，将谢成非的另一只胳膊也拉脱臼。
刚才表演过胸口碎大石的老女人牵着猴子，绕场讨赏。
直到这时，章秀青才认出这是她个老女人是前世的婆婆胡山梅。
谢成非垂着两只胳膊，额头布满冷汗，浑身颤抖，嘴里不住叫唤：“啊哟喟喟、啊哟喟喟……”
许多大妈大婶纷纷解囊，有的给五角，有的给两角，还有人给一块的。
邵寒也认出了谢成非和胡山梅，脸色冷了下来，一只手抱住儿子，另一只手牵着家婆，转身往丈人家走去。
马滔正想跟着离开，可是胡山梅讨赏的铜锣已经伸到他面前。
马滔这辈子最大的兴趣爱好便是出风头，想也不想，立刻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扔到铜锣里。
胡山梅从事杂技表演到现在，还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大金额的赏金，不由得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马滔一家的穿戴，当看到马滔怀里的小姑娘时，心里不由得一动……
半个小时后，邵寒和马滔带着家婆孩子，从章林根家出来，准备各自开车回家。
马滔开车走前面，邵寒开车走后面，刚开出新东村，就被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子俩给拦了下来。
马滔以为两人要搭车，便摇下车窗，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这对母子正上胡山梅和谢成非，为了寻找谢明非的下落，母子俩跟着杂技团，走遍了大江南北，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将这样过着风餐露宿、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的日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大善人……最关键的是，这个大善人没有儿子。苏南地区有的地方计划生育抓得非常严，根本不允许生二胎，这个小丫头片子很可能就是大善人唯一的孩子……在她的老家，女儿始终是别人家的人，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没有儿子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要是自己的儿子成了大善人的儿子，那么自己往后再也不用表演杂技了，每天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出有车、住有屋……那日子美得想想都要笑出来！
胡山梅示意儿子挡在路中央，自己绕到马滔身边，透过车窗，她看到了坐在后座的马滔的老婆，手里抱着孩子，嘴里哼着儿歌，心里不由得一个咯噔：“要是大善人的老婆反对怎么办？”
夜色已晚，孩子闹着要睡觉，马滔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不耐烦之色，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胡山梅手掌握了又握，牙齿咬了又咬，这才将那几句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大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没有儿子，我把我儿子送给你，你只要给他一个住的地方，再给他吃饱肚子就行。将来等你老去，他会给你摔盆打幡的……”
这个疯子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马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家子婆怒极反笑：“我们家不差钱，想生儿子的话，只要交点罚款就行，实在不行，还可以招婿，这个就不劳你废心了，还有，我们这边不流行摔盆打幡，你没听说过吗？”
胡山梅不由得一愣，不过这是一个改变他们母子命运的机会，她好不容易抓住，是死也不会松开的，于是示意谢成非过来，母子两个趴在车上。
马滔不由得勃然大怒，使劲按喇叭，让这对母子俩下来，可是胡山梅已经铁了心，马滔要是不答应，他们就不起来。马滔想要下车，他的家子婆死死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下去：“这两个人都疯了，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你下去后，万一有个磕磕碰碰，被他们赖上怎么办？”
正闹得难解难分，后面来了一大帮的人，看上去乌压压一片，杂技团的人也在其中。
他们都是邵寒打电话叫来的，听马滔说明原委后，新东村的人脸色都非常不快，杂技团的人也在心里大骂胡山梅异想天开。
中年男人走上前，一把拉起胡山梅，二话不说，正反两个耳光；两个壮年汉子抓住谢成非，不让他再捣乱。
车子重新启动，章秀青回过头，透过月光，隐约看见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胡山梅，兀自不甘心地盯着马滔那辆一看就非常值钱的红色轿车……
这天晚上，整个杂技团的人都被赶出新东村，章秀青从此再没有看到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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