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入狱第四年，姥姥病逝，去得突然，常乐没赶上见姥姥最后一面，只获假释半天、参加了葬礼。
常乐入狱第五年，爷爷突发心梗，仍是没让常乐赶上见最后一面，只获假释半天、参加了葬礼。
而到了第七年，常老爹已经心脏衰竭到了晚期，不得不住院，好方便24小时监护。
深秋的时候，常老爹病危，裴清急忙向监狱提交申请材料，终于让常乐在常老爹咽气前赶到了医院。
除了跪在病床边，紧紧握着老爹皮肤松弛的手，连声的“对不起”、“爸，你别走”，常乐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常乐的奶奶抱着好不容易出次监狱的孙子，捶打一下，摸摸头，捶打一下，摸摸头……所谓爱恨交织，大抵如此。
常老爹带着呼吸罩，断断续续道：“乐乐啊，打你出事起，爸爸就一直想，要不是当年我拆散你和裴清，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常乐哭着摇头，“不是，爸，是我混蛋！是我混蛋！都是我自己的错！都是我自己的错……”
“我也说不了几句了，你就乖乖听着，别跟我抢话了。”
“您说！爸，您说！我听。”
“你呀，在狱里头好好表现，争取把无期改成有期，千万别再犯浑惹事儿，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的。”
“唉。”常老爹努力抬起手摸摸常乐的头，“你会个屁。我这一走啊，你奶奶也八十了，活不了几年了，你这混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等你奶奶也没了，就寻死。”
“……我不会的。”常乐移开目光。
常老爹又长长叹了口气，休息了一会，继续说道：“我这一去啊，你妈非得把我骂死，说我没养好你……”
常乐哭着鼻子握紧常老爹的手，“没有，爸，是我自己不成器，你让我妈来骂我……让她来骂我，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姥姥姥爷和爷爷……爸，我想我妈……你告诉她，我想她……”
“唉，你是对不起被你气死的姥爷，还有姥姥、爷爷，可你最对不起的，”常老爹顿了许久，“是裴清啊。”
常乐：“……”
“你这个小混蛋，耽误了人家裴清一辈子啊……唉，是我、是我害你耽误了裴清一辈子……
我让你好好改造、缩短刑期、别轻生，是因为，裴清那孩子还在等你啊。
裴清当年一无所有、只剩你的时候，我已经把你从他身边夺走一次了，我不能再让这种事儿发生第二次。
乐乐，你得好好的活着，这是你欠裴清的。
你欠裴清太多了，我们全家，都欠裴清太多了……”
又聊了两句之后，常老爹突然急促地喘了几下，把常乐吓坏了，生怕再眨一下眼，常老爹就咽气了。
常老爹平复下来后，说自己没事，让常乐把裴清叫进来，自己在外边待着。
常乐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握着常老爹的手不肯走，常老爹抬起无力的手努力作出要打的样子，“快去！”
常乐只好照办。
看着常乐扶着奶奶出去带上了门，裴清在床边坐下，“伯父？”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裴清。”
“……伯父，您别这么说。您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儿。我承认我当年恨过您。但即便在我最恨的时候，我也理解您。您当年做的是对的。不对的是我和常乐。”
“唉，你这孩子啊，太懂事。太懂事的孩子，让人心疼啊。
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但是……抹不开这张老脸、张不开这张嘴啊。”
“都过去了，早就都过去了，伯父。您就别太挂怀了。”
“还有就是，谢谢。谢谢你帮了我们常家这么多……”
裴清笑了笑，“这个您说了好多次了。伯父，我真没帮上您什么。我要是真的帮上您了，常氏就不会……”
“也谢谢你，喜欢我们乐乐。”
裴清一愣，低下头没说话。
“可惜啊，那臭小子是个不争气的，混蛋！混球儿！虽然他是我儿子，但我不得不说，他配不上你。”
“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裴清啊，你今年才35，还是大好年纪啊。可乐乐他，许是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就算他表现良好，减个刑，怎么也得20年吧？他不值得你等，他不值得你为了他浪费一辈子……否则、否则，我们夫妇真是无颜见你爸妈啊。”
裴清沉默着不出声。
常老爹叹息一声，“我知道这话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估计你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但这是最后一次。算我求你，裴清，给自己一段新的人生吧。这几年下来，我不说把你当成亲儿子，也是半个儿子。常乐那小混蛋已经毁了你前半辈子，我不想看他毁了你一辈子啊。”
裴清终于抬起眼来，慢慢道：“伯父，乐乐没有毁了我，是他成就了我。如果不是乐乐，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我喜欢乐乐，可他从小就是小王子，而我是穷小子。我想配得上他，所以我才会努力把什么都做到最好。与他共度一生，是我毕生的奋斗目标，是我穷极一生的梦。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生死别离，他的一切早就融进了我的生命中、血液里，您要我怎么放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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